度假养老公寓的融资“陷阱”--700余名老人拿不回

拿不回的养老钱：宜昌700余名老人承受养老院融资“圈套”

 

从2016年起至2020年，宜昌730余名老人用自己辛苦攒下来的养老钱，以一个床位2万元到8万元不等的价钱，预订七彩阳光度假养老公寓的床位。养老公寓没住成，养老钱也面临着拿不回来的危险。停止4月尾，尚有跨越4600万元未按约定兑付。

 

5月4日中午，湖北宜昌。室外气温靠近30摄氏度，位于西陵区一座小山上的七彩阳光度假养老公寓（以下简称养老公寓）大多数老人在房内午休，也有三三两两的白叟在院子和接待大厅里聊天、下棋。

 

看似安静的养老公寓，正在陷入一场“危急”

 

从2016年起至2020年，730余名老人用自己辛苦攒下来的养老钱，通过与宜昌市七彩阳光养老服务无穷公司（以下称七彩阳光公司）签订养老服务条约的体式格局，以一个床位2万元到8万元不等的价钱，预订养老公寓的床位。但截至目前，仅有30余人实际住进养老公寓。

 

对于剩下的白叟，养老公寓没住成，养老钱也面临着拿不回来的危险。停止4月30日，七彩阳光公司承诺兑付的床位费，尚有跨越4600万元未按约定兑付。

 

2020年，西陵区相关部门紧急参加造访此事，并成立处置惩罚使命专班。西陵区民政局局长王毅5月9日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帮老人追赃挽损是使命专班的首要任务，今朝，民政、金融办、公安、法院等部门正在对涉事公司的资金流向和公司担负人名下资产履行拜访。

 

现在，半年时辰已过，白叟们养老钱仿照照旧没有下落。

 

须要“预订”床位

 

64岁的李钧和丈夫是重组家庭，老两口没有本身的屋子，暂住在女儿家。李钧看来，后世各自有生活压力，养老还是靠自己。

 

几年前，李钧因为心脏病突然发作而住进医院。也是从那时起，策画主张，从此要去住养老院。

 

2017年的一天，李钧在菜市场买菜时，一名销售人员递曩昔一张养老公寓的宣传单。宣传单上印着的正是七彩阳光度假养老公寓的养老服务卡，

 

白叟们支付预订床位费后拿到会员卡。新京报记者 韩沁珂 摄

 

那时，销售人员宣称，认购养老服务卡的老人可以或许享受优先优价入住权、消费廉价褒奖权和消费优待权。服务卡分为“爱心卡”吉祥卡”铂金卡”钻石卡”四个等级，对应金额为2万元、3万元、5万元、8万元。遵照认购金额分歧，老人可以或许享用9.5折-7.5折的床位便宜。销售人员同时允诺，购买养老服务卡后还能享受7%-10%补助，付出旅行廉价券等福利，并且3年后可退还预订床位费。

 

今后一段时间内，李钧又多次在小区四周的马路上和常去的公园里领到这类宣传单。接到销售员的几次电话邀请后，李钧跟着销售员一起去抚玩养老公寓。

 

养老公寓位于宜昌市内西陵区的一座小山上。

 

5月4日中午，新京报记者在养老公寓事发地看到入住的白叟们大多在房间内午休，有的房间半开着窗户通风，走廊和房间里没有异味。晚饭后，白叟们三三两两围坐在公寓院子里和接待大厅里，谈天、下棋。一位坐轮椅的白发老人家属前来看望，院子里推着老人散步。

 

5月4日，宜昌市西陵区七彩阳光度假养老公寓仍在正常运转。新京报记者 韩沁珂 摄

 

李钧看来，养老公寓周边环境很好也相当安静，老年公寓内部也很干净，最关键的离儿子家近，只有两站地，骑个电动车就能过去，去看我和我回家看看都很方便。

 

 销售员一贯说床位紧张，要尽快预订，想着从此一定也是要去住的不如就交个床位费，须要的时刻可以或许优先入住。李钧说。

 

尽管丈夫并不认可这样的形式，李钧还是很快与七彩阳光公司签订条约，花3万元购买一张养老服务卡。随后，销售员的奉劝下，李钧缓缓增加投入，并升级成最高级的钻石卡”

 

李钧认为，自己增加投资只是为未来能享受更多的床位便宜，一定会去住养老公寓，床位廉价大的话能省不少钱。李钧见告新京报记者，本身在2019年收到过一笔近万元的补助，收到补贴后，对养老公寓的相信感增加，于是胜过丈夫在2019年9月，花2.8万元又一张床位。

 

对于绝大多数在七彩阳光公司预订床位的老人来讲，运行中的养老公寓，吸收他床位的重要身分。

 

82岁的周琴就是如斯。2016年，周琴的伴侣在养老公寓开张后不久就入住，每月床位费和护理费加起来2000元。因为经常去探望朋友，周琴觉得养老公寓环境不错，白叟们一起说说笑笑过得很开心。

 

当然养老公寓刚开业，住得人不算多，但是周琴还是忧虑，从此老年人越来越多，自己想住的时刻不一定能马上有床位。一年后，周琴也投入5万元，预订了养老公寓的床位。

 

69岁的张令是宜昌一家三线厂的退休职员，女儿持久在广东打工，空闲顾及家里。张令和妻子既要照顾自己，也要照顾双方的怙恃。2018年，张令花10万元预订两张床位，筹办在2019年前后让父母一起住进养老院。

 

新京报记者掌握的数据显现，停止4月30日，一共有733位老人签订上述养老服务条约，预订床位，个中701人从未入住。

 

拿不回的养老钱

 

变动正在朝着白叟们没有想到方向成长。

 

李钧交完最后一笔床位预订费后不久，七彩阳光公司如同出了成绩。

 

76岁的杨新是2019年底发现情况差池的当时，杨新的老伴查出癌症，急需手术。杨新向七彩阳光公司担负人刘某提出祝愿能提前支取部分预订床位费，但遭到谢绝。

 

从2017年到2019年间，杨新和老伴持续拿出22万元投入七彩阳光公司，这是老两口的大半积储。

 

随后，越来越多的老人发明，期的床位预订费无法兑付。

 

2020年头，李钧听到七彩阳光公司无法兑付后，第姑且间给销售员打了德律风，对方跟我说晚一点就会把钱退给我就没着急。疫情结束后，李钧再次联系销售员，却被起诉者知销售员已经离职，那时我就慌了由于我只熟识这个销售员，走了都不知道应该找谁。频繁联系销售员和公司担负人刘某后，李钧就再也打不通公司相关职员的德律风。

 

李钧和其他情况近似的老人开端一起讨还养老钱。曩昔的一年中，为了要回12.8万元的床位预订用度，李钧把手机从小通晓换成智能机，学会了用微信发语音，传图片。

 

杨新退休前曾是一名老师，向采访人员说起此事时，杨新会加快语速，艰深话也开端带起口音，不把他刘某）控制起来，跑路了怎么办？

 

没有想过跑路。 5月8日，七彩阳光公司的担负人刘某对新京报记者表示，自己一向在极力筹集资金，以兑付老人们预订床位费。但刘某也承认，因为工程回款和疫情的起因，自己名下一切的项目和企业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快速回笼资金，资产是够的但是必要时候。

 

2020年下半年，养老公寓所在宜昌市西陵区政府紧急参加拜访。西陵区民政局局长王毅介绍称，政府参加后，一方面呼吁预订床位的白叟们公安部门登记信息，以便后续履行经济犯罪侦察，另一方面让部分老人作为诉讼代表，向法院要求解冻了七彩阳光公司担负人刘某的名下资产。

 

刘某提供的数据显现，遏制本年4月30日，共有733位老人签订了养老服务条约，预订了床位，个中32人已经住进养老公寓，另有701人从未入住公寓。除掉此前已经兑付的1%用度，目前还没有兑付的费用总额跨越4600万元。上述数据与西陵区民政局目前初查得到数据相称。

 

隐蔽的违规融资”

 

今朝，养老公寓仿照照旧住有100余位老人。养老公寓使命人员介绍称，近期仍不断有老人前来抚玩征询。

 

 养老公寓一贯都在正常经营。西陵区民政局局长王毅对新京报记者表示，不能因为七彩阳光公司收取床位预订费的步履而直接否定养老公寓。王毅提到涉事的养老公寓在西陵区算是一家斗劲大的养老机构，共有床位280张，入住人数最多时一度达到150余人。民政部门一向在对养老公寓运营情况履行羁系，包含设施装备、保险、卫生、不收费等。

 

5月8日傍晚，白叟们养老公寓大堂劳动。新京报记者 韩沁珂 摄

 

养老公寓和七彩阳光公司到底是什么样的联系？天眼查显示，宜昌市七彩阳光养老服务无穷公司于2015年登记成立，公司法定代表人为刘某，公司经营范围涉及老年人养老办事，养老动静咨询办事，养老机构管理征询，食物、保健食品发卖，一类及部分二类医疗器材发卖，房屋租赁等。

 

作为民办非企业单元，宜昌市西陵区七彩阳光度假养老公寓则于2016年成立，处理机构养老营业，由民政部门主管。养老公寓法定代表人樊某，正是刘某的女儿。

 

2018年10月，宜昌市进击和处置惩罚犯科集资使命率领小组办公室的一份名为《对于我市养老领域存在风险成就化解环境的陈述》下称报告）文件曾明确提到由于樊某与刘某为父女关系，养老公寓与七彩阳光公司在养老消费上实为捆绑办事，对外宣传上通过养老公寓接收老年人购买七彩阳光公司的养老服务会员卡（预存储值消费）

 

王毅透露，西陵区政府在2020年底参加造访七彩阳光公司违规吸纳资金一事时，也对养老公寓执行了审计。现阶段的审计功效展现养老公寓的资金账目没有异样，也看不出与七彩阳光公司的联系。

 

据王毅介绍，七彩阳光违规吸纳资金的步履斗劲隐藏，合同条款上也回避了很多法律危险。补充说，宣传上是通过养老公寓接收白叟们交纳床位预订费，但在与老人们签定的养老服务合同书中，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养老公寓的公章和法定代表人樊某的名字。

 

新京报采访人员查阅七彩阳光养老服务合同书后也发现，预订返利没有在合同中明确出现，而是通过廉价行为褒奖权的方式表现。合同提到用户可以或许得到三年廉价行为期内每一年赠送必定代价的养老消费廉价嘉奖。连续赠送给三年，三年后不再赠予。白叟们提到3年归还本金”也没有出现在合同中。

 

七彩阳光公司与老人签订的养老服务合同书。新京报记者 韩沁珂 摄

 

而对于签订条约的白叟们来讲，很多人没有看过，也不关心合同的具体内容信息。

 

此前曾频繁被约谈

 

实际上，2018年，七彩阳光公司就曾被宜昌市政府要求整改过一次。

 

述说提到遵照宜昌市民政部门摸排，七彩阳光度假养老公寓、宜昌和祥医养产业无穷公司、宜昌运河名都养老服务无穷公司等多人工老机构在停业经营过程中，存在虚假鼓吹，通过办理各种级别的充值会员卡提前收取老人养老保证金的不收费方式领受资金，该情势涉嫌犯科领受公众存款等犯科金融举动，存在较大金融风险和社会稳定危险。

 

2018年8月24日，西陵区政府金融办和民政局连系约谈刘某和樊某，当事人书面允诺在9月底前将剩余人员所开头款项全部无条件退还。从2016年养老公寓成立以来，七彩阳光公司共办理定金157人次，合计359万元。停止2018年9月25日，上述职员的退款已全部处理结束。

 

但2018年的约谈和整改，并没能阻止兑付危急的产生。据介绍，2018年10月后，七彩阳光公司仍在宣传养老服务名目，接收老人交纳床位预订费。张令就是2018年10月签订的第一份合同，投入10万元为父母预订了两张床位。

 

杨新在汇集清算了100多位老人的动静后发现，仅在这100多人中，就有7个是2018年10月后交床位预订费的

 

对于为什么在被约谈后仍在收取床位预订费，刘某没有给出正面回应，仅表示现有的未兑付资金大多是白叟们转存的

 

发现成就后政府应该责令立即停止集资行动，东北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袁林在接收新京报采访人员采访时表示，2018年相关部门对七彩阳光公司履行约谈后，或存在必定水平的监禁缺失。其看来，政府部门叫停集资步履后，应该进一步追究，对涉嫌犯科集资的资金履行节制，管控资金不被转移，如果涉嫌犯罪应当移交公安构造。

 

王毅坦言，监禁养老公寓的运营环境是民政部门的职责，但对七彩阳光公司犯科吸纳资金的环境，民政部门切当很难实现有效羁系。

 

担负金融羁系的西陵区金融办的使命人员对记者表示，遵照密告线索和主动摸排，金融办会定期对非法集资的企业或机构颁布发表风险提示函或进行约谈，也会通过金融办和社区等向公家宣传犯科集资的危险，但切当有部分老人还是会上当受骗。

 

上述使命人员默示，国务院公布的防备和处置惩罚犯科集资条例》已于5月1日开始实施，该条例的实施为金融办执行行政处罚提供了根据，对于具有明显犯科集资特性的行动，金融办可以或许履行有效处理。但是对于斗劲隐藏的犯科集资，还是必要多部门共同单干。

 

袁林也提到条例》规定多个单位和部门均可履行集资羁系，包含社区。如发现涉嫌犯科集资，需及时述说和管控。详细到养老公寓的资金筹备及运行，分袂由金融办公室和民政部门履行羁系，但关键在于两个部门是否能形成合力。

 

对于已经产生的七彩阳光公司兑付危急，王毅表示，西陵区七彩阳光处置惩罚使命专班正在对七彩阳光公司及担负人刘某名下资产和相关账户履行审计。首要是查清楚4块内容，白叟们预订床位费的资金去处，刘某自有资金的流向，刘某名下尚有哪些可执行资产可以或许用来兑付，战七彩阳光公司销售人员销售提成的流向。王毅说，因为关涉到情况较为庞杂，目前还在审计过程傍边，不便吐露具体环境。

 

天眼查显示，刘某担任法定代表人或高管的公司有12家，个中5家已经注销，产业重要散布在养老、游览、运输、食品加工、拔擢施工等领域。

 

现在把人抓起来追究刑事任务没用，白叟们钱也要不回来”王毅表示，使命专班正在督促刘某筹集资金，所筹资金会被注入刚建立的共管账户，特意用于兑付白叟们床位预订费。按照打算，共管账户内累计金额达到必定数额后会按比例兑付给老人们

 

5月6日，宜昌市公安局西陵区分局颁布发表书记称，为进一步判断投资人数和金额等相关事项，还没有挂号的投资群众可在60日内到公安分局递交材料履行审计。经侦中队使命人员杨勇在介绍案件办理搁浅时表示，遏制书记颁布发表前，有超过400位投资人已经递交资料，另有300余人没有登记。如果老人已经丧生或无法本身前往公安局，可以或许由家属代为递交。

 

本年5月，案件造访已经逾越半年，白叟们也越来越没有耐烦。

 

很多老人见告新京报记者，把自己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交了床位预订费。直到现在有的老人都不敢告诉家人，自己掉进了坑”

 

预付情势亟需加强羁系

 

随着老龄化加重，养老机构须要增添。国家层面也前后下发多个文件鼓励不合情势、不合层级的养老机构成长。

 

2011年12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社会养老服务体系拔擢计划（20112015年）提出到2015年每千名老年人拥有养老床位数达到30张的方针，并要求将社会养老服务体系拔擢纳入各级政府目标任务考核规模。

 

2013年和2015年，国务院和民政部又相继下发文件，鼓励社会老本进入养老工业。也是这段时间，大批量民营企业进入养老行业，预付床位费也作为一种融资情势被大量使用。

 

七彩阳光担负人刘某表示，本身在2015年决定进入养老产业时，就祝愿覆盖全产业链。除了养老公寓自己，也在同步拓展老年食物、虚弱医疗等养老相关工业。提到包含场地产权和使用权、装修和设施添置在内，养老公寓的投资跨越3000万。为了筹集更多资金，也选择了预付床位费的形式。

 

北京师范大学公益研究院助理院长高云霞对新京报记者表示，预付床位费行为本身是公道的但是必要失掉相关部门核准，筹集到资金也要用于汲引养老办事。为预防养老范畴的犯科集资，一方面政府要加强监管，另一方面，投资养老机构的企业本身也要有一定的实力和底气，同时这些企业也要有可持续的运营方式。

 

经验过这次事件，张令改变了主张。老房子拆迁后，张令帮母亲买了一处新房子，祝愿老人能够在此安度晚年。50多平方米的两居室，方方正正，两个卧室都朝阳，楼下就是各种小餐馆。母亲一贯说她喜好在外面吃，不用管她想着等她行动不方便了就住过去照顾她实在不行就雇人照顾。